source : Entretien avec l'écrivain Philip Roth
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一位深具顛覆性的作家,以其犀利的目光來審視美國社會。現年74歲,24本著作的驚人成績, 菲利普.羅斯不但是個多產的作家,從他即將問世的《凡夫俗子》(Un homme)一書中,也證明了他依舊是寶刀未老。
1959年,26歲的菲利普.羅斯於美國出版他的首部著作《再見,哥倫布》(Goodbye, Columbus),此書不但讓羅斯一鳴驚人且奠定了他在世界小說文壇中的地位。羅斯以其不世出的才華與諷刺性的寫作風格打破了自傳性小說的窠臼,且很快地成一名以犀利出名的美國社會與道德觀察家。從他的著作Portnoy et son complexe (1969), Professeur de désir (1977), Zuckerman enchaîné (1981), La Contrevie (1986), Opération Shylock (1993), Le Théâtre de Sabbath (1995)... 中,常人把他定位為一位勇於突破傳統且不拘於俗套的作家。羅斯常在他的小說中,塑造做為其個人敘事的分身角色,其中最有名的角色便是與羅斯一樣同為美籍猶太人,且亦出生於紐澤西州紐華克市的內森.克曼(Nathan Zuckerman)。
以批判風格聞名於大西洋兩岸,身為最偉大的當代小說家之一,羅斯直到1999年才在法國出版他的《美國牧歌》(Pastorale américaine)一書,但要到2002年《人性污點》(La Tache)出版時,他始廣為法國大眾所知。就在美國即將出版他的第28本著作《幽靈退場》(Exit Ghost)之際,羅斯以疾病與死亡為主題來思索人類生活情境的的小說《凡夫俗子》(Un homme)也在法國出版了。
以下是他在2007年11月所接受的訪談。
當《凡夫俗子》在美國出版時,您曾說過它是您參加完索爾貝婁(Saul Bellow)的喪禮後隔天開始動筆的,此外,您還曾經說過 是索爾貝婁:「讓你成為一位美國作家」。
我已經忘了曾經有說那些過關於索爾的話了,在你引用的句子中我想把「美國」兩個字拿掉。至於《凡夫俗子》一書,我的確是從索爾的喪禮回來後才開始動筆的。不錯,確實是索爾讓我決定成為一位作家,讓我懷有這個抱負。他對我的影響極大,可以說超過任何一位其他與我同時代的作家。尤其是他的第三本著作Les Aventures d'Augie March (1953)的影響。他的前兩本書也非常地好,不過真正對我造成影響的是第三本。讀那本書時,我才21歲或22歲左右,但那本書對我來說具有一個啟蒙的作用。其中讓我特別有感觸的是他那文學英文與街頭英文混用的小說語言。此外,還有的就是他在不同場景與不同人物之間的自由運用與創造力。最後當然還包含了他小說人物的量等。在這一點上,貝婁繼承的是林布蘭(Rembrandt)肖像畫中的那種擁有深度的人物風格。我現在依然可以說出他對美國現實生活問題所採取的積極參與態度與及他對生活不同層面所擁有的廣泛好奇心。所有的這一切依然使人感到格外的興奮。
根據您的說法,您認為除了貝婁外,另一位偉大的美國作家是福克納(Faulkner)。那麼您從後者身上學到些什麼?
我並沒有從福克納那裡特別學到什麼。但是看他的書,我們會知道所謂的偉人就在那裡。而面對他的小說比如Tandis que j'agonise, Le Bruit et la Fureur, Absalon, Absalon !, Lumière d'août,我們知道在我們眼前的就是一個天才。
對於一個年輕的作家來說他難道無法感動您嗎?
不,只是我並非是個感性之人。像他那樣的偉人之於我深具啟發性。
在閱讀《凡夫俗子》之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托爾斯泰(Tolstoï)的La Mort d'Ivan Ilitch一書。請問當初您在寫作之時是否曾經想到它。
開始寫作前我並沒有再次閱讀那本書,但我確實有聯想到它。在寫這本小說時,我曾經反問自己:有那些以疾病為主題的小說傑作? 我很驚訝地發現非常地少,然而疾病在人的一生中卻佔據著極為重要的位置。而La Mort d'Ivan Ilitch、托瑪斯曼(Thomas Mann)的La Montagne magique還有索忍尼辛(Alexandre Soljenitsyne)的Le Pavillon des cancéreux都是偉大的作品。但除了這三本不朽的著作外,我找不其他的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在很多小說中疾病都處於附屬的地位,亦即次主題,且從來沒有小說把它當作中心命題來處裡過。
這本書是以一個人面對疾病與軀體的衰弱來開始嗎?
沒錯。那是小說中心思想。傾聽身體的疾病,不是藉由豐功偉業與情人多寡而是透過生命中所遭遇到的不同疾病來訴說一個人的一生,最後甚至把他帶至生命的終點。
您的寫作風格是把身體當作小說的中心。
身體是小說裡的風景。
在一般的文學中身體不是被忘記就是處於附屬的地位,然而在您的小說中它卻常常佔據著跟精神與靈魂同樣重要的位置?
其他小說家我不予置評。就我的情況來說,我並不認為在我的小說中身體的呈現多過精神方面的表現,不過個肉體的存在確實有,這至少可以追塑到Portnoy et son complexe一書。我一直試著以浪漫和身體以相同的方式存在於我們之間的觀點來看待身體 : 你的身體不會是你所關注的地方,你不會每天都想到它,但是某次生理上的痛苦或某次生理上的愉悅卻會定時地提醒你它的存在。
這本書的英文標題是Everyman,法文譯成: « chaque homme »,書中的主角是一位無名無姓的中性人,您是否認為在個人命運的特殊性外,其中存在著某些人類必定的共同命運與共同的經驗?
所有的個體都存在著相同的命運,那就是死亡。而即是這個書名所代表的意義。 一直以來每個人的命運都一樣。
個人存在的獨特性是否因此變得比較不重要?
特殊性的存在不可否認,但是仔細觀察每個人生命的差異時,會發現到他們最後都一樣,都為不可避免的死亡所驚懼。
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曾提及,限制一個小說家發展的兩個危險因子就是狂熱與根本懷疑論。您是傾向懷疑論的人嗎?
很明顯的我不是一個狂熱主義份子 !至於懷疑論者?要看針對什麼東西 而言, 若是宗教的話我的答案是肯定。至於意識形態上面,也是一樣。
跟上面同樣的問題中,有哪些事情您會回答否定?
在死亡上我不是一個懷疑論者,如同每個人,我承認那是我想到的唯一的一件事。
您有可能會停止寫作嗎?
不會,目前看起來我還沒有視寫作為苦差事的跡象。尚且,寫作對我來說就是我日常工作,若是停止寫作我將不知道在我的人生中我要做什麼。支持我、帶著我向前走的就是寫作。
一直都會有一本說存在您的腦海中嗎?
我很希望有,但卻沒有。事實上,當我快要完成一本小說時,我必須開始找另一本小說開始的方式。這是個很痛苦的情況 : 你自認為全身充滿了要寫作的能量,但卻沒有主題。然而主題才是最重要的,他比找到想寫作的念頭更難。
對您來說,什麼是您寫一本小說的初始步驟?
一個模糊的人物。從你開始動筆,到小說故事的成形,小說人物開始確定,故事的主題方能繼續地往下發展。通常,這個過程往往拖延很久。
您的靈感從哪裡來? 從工作中嗎?
工作是最重要的。只有業餘的人才需要等待靈感。
在您五十年的寫作生涯中,您獲得的什麼收穫嗎?
我很想說有,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問我這個問題就像是問我是以什麼來說明我的人生一樣。我從中累積了知識與經驗,並如生活般地從錯誤中學習。我認為我寫的書每本都不相同,並且不斷地出現有史以來最好的作品。就我來說,我並不認為我剛開始寫的那些作品是錯誤或是薄弱的書,我認為它們只不過是些青少年小說罷了。
在法國,自您的小說《美國牧歌》與《人性汙點》出版您便被評為一位重要的作家並且廣為大眾所知。試問這樣的情況在美國也相同嗎?
在美國我並不知道我的讀者是誰,他們的數量又有多少。我僅知道他們不會形成一個大的社群。還有我並不看好文學的將來。其他國家的情況我不敢說,但單就美國來談,嚴肅且比較需要專注力和智慧型的文學正在逐年衰退中。面對螢幕及其強大的催眠力,文學小說將會成為一門死的藝術。小說的形式將會如過往的資訊載體和娛樂一般將會過時。這點並不會使我感到難過。雖然很可惜,不過這就是事實。相互矛盾的是,文學小說本身發展得非常快速。自從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來,美國的小說還是維持在巨大的形式裡。儘管讀者群減少,作家的收入越來越少,然而他們對寫作的熱情卻從未降溫。人們寫作的目的不再是為了感動廣大的讀者了。當你創作時,對你來說最重要的讀者、最在乎你的就是你自己。
EXIT LE FANTOME
L'ECRIVAIN DES OMBRES
UN HOMME
LA TACHE
PARLONS TRAV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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